辽宁大山深处20多人患尘肺病 9人已先后去世
时间:2014-11-15 来源:未知 点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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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月末的一个黄昏,记者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,电话那头,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,是一位喘得厉害又急于向记者求助的老人。他说,他们那里有20余人都得了尘肺病,多年来一直没有得到政策方面的照顾,让记者快去采访。那里的尘肺病人中,已有9人先后去世了,而活着的这些人,严重者也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。
尘肺病,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字眼。在辽宁东部的大山深处,真的还存在着这样一群无人照管的尘肺病人吗?带着些许怀疑,记者决定走进他们的生活……
高传修:恨不得剖胸呼吸
迎着深秋的阳光,车子行驶在沈阳去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的山路上。路的两侧,夏日的翠绿已被秋霜染成了金黄,寒秋的景色是迷人的,但它也代表着衰亡。
给记者打电话的人名叫高传修。听说记者去采访,高传修早早就坐在村外的桥头静静等候。他今年62岁了,是2000年查出来的尘肺病,当时只有48岁。
高传修家的房子是得病前盖的,屋子很简单,墙面还是水泥的原色。他说,房子还没有盖完时,自己查出得了尘肺病,所以墙面连白灰也没刷。他家的院子很小,所有空间全种粮食和蔬菜了,因为他们这里地太少,平均一口人只有一亩多点,而高传修曾是矿上工人,村里不给分地。
记者进院不久,高传修的老伴背个袋子走进院来,袋子里是她用近一天的时间,在别人家收完的地里拣的玉米。记者粗略地算了一下,袋子里大大小小共50多棒。她叫管庆素,今年61岁了。
听说记者是来采访高传修的尘肺病的,管庆素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言不发。当问到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,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:“十多年了,他什么活也干不了,那时两个孩子还小,家里所有的活全是我的事。”她用满是老茧的手擦了一下眼泪,“唉,不说了!这些年哪,自己背着孩子和老伴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,现在不想哭了,哭也没有用啊。”她边说边收拾拣回来的玉米,“我拣这东西可不是喂鸡的,是人吃的,这些磨成小碴子,能吃好几顿呢!”
今年69岁的姜国庆是在1994年查出尘肺病的,在这些尘肺病人当中,他虽然是四级,但身体看来还可以,不像高传修那样,走个几十米就得坐下来喘一会。姜国庆与高传修是多年好友,这会儿到高传修家来,一是看看老朋友,二是也想向记者诉诉他的苦水。在记者面前,两位老者旁若无人一般,回忆着当年在矿上井下采煤时的情景。
两人都没有上过学,当年从部队转业后,就来到新宾县的小四平国有煤矿上班,他们的工种都是井下掘进工。“那个时候,一天只管干活,要产量,唯一的防护措施就是脖子上的手巾,煤烟太大了,呛得受不了了,才把手巾放在嘴前挡一下,这样一干就是十几年啊!”当掘进工时,他们还得过很多荣誉,受到过多次表彰,因为他们干得快,每月采出来的煤多,“那时真傻呀,现在身体完了,后悔也没有用喽!”
说话间,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,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帮人,或站或坐开始打扑克。这些人都是大四平镇的尘肺病患者,他们因为同病相怜,定时不定时地要聚一下。他们说:“说不定哪天一口气上不来人就没了,常聚聚,看一眼少一眼。”
高传修与前来的人一一打招呼,可招呼还没打完,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眼泪伴着鼻涕,整个人顺着墙瘫了下去,张大着嘴,一口一口不停地喘着。喘了一会,他说:“这还没有到晚上,晚上更厉害了,有时我真恨不得把胸剖开,觉得那样才能喘过来气。”
【编者按】
尘肺病终将成为历史
今年6月24日,国家卫计委公布了2013年职业病报告情况:新增尘肺病23152例,较2012年减少1054例;而2012年尘肺病24206例,比2011年减少2195例。
可见,新增病例在逐年递减,这与有关部门的不懈努力是分不开的。包括辽宁在内,各地都在积极转变生产方式,努力实现经济的“绿色转型”。为尽早对职业病患者提供诊断和治疗,国家卫计委着力加强职业病诊断鉴定的技术力量,2012年,全国职业健康检查机构和职业病诊断机构分别达到3077家和562家。
社会各界也都在关注着尘肺病人的救助问题。今年7月5日,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“大爱清尘”基金在北京发布了《中国尘肺农民工生存状况调查报告(2014)》,从立法、政府及监管部门和用人单位三个角度形成政策建议。在全国“两会”上,多位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呼吁政府采取综合措施,并设立基金救助尘肺病农民工。
事实上,已经有部分地区进行了尘肺患者救助的积极尝试,如云南水富将尘肺病纳入新农合;贵州仁怀将尘肺病患者纳入低保给予生活救助;湖北十堰将尘肺病患者纳入大病救助对象等。尽管地方政府在尘肺病救助方面取得了很好的效果,但由于尘肺病高发地大多属贫困地区,地方政府财力有限,难以承担全部救助责任。全国人大代表、长沙医学院院长何彬生建议,在推广地方经验的同时,还需中央政府统筹考虑,尽快出台更高层面的尘肺病救助政策,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
我们有理由相信,在不久的将来,尘肺病将成为过去,而全社会实现的“健康红利”,能够驱散笼罩现有尘肺病患者的阴霾。
于学生:怕熬不过这个冬天
采访时,高传修和姜国庆告诉记者,就在山那边,还有一位同高传修一样,都是尘肺三级的于学生,他今年春天时,差一点就没了,家里人把他的后事都准备好了。
到于学生家时,天已暗了下来。此时,59岁的于学生坐在炕上一口接一口地喘着,老伴孙艳凤正往他嘴塞各种药,身边“养阴清肺丸”、“速效救心丸”等应急药一一俱全。于学生已无法对记者讲话,孙艳凤说:“这不,又到换季的时候了。一到这个时候病就重了,今年春天差一点就死在医院里。”她一边为老伴捶着背,一边向记者诉苦:“这病十多年了,一年光吃药就得一万多,要是再住几次院,就得两万三万的,现在借钱早都没人敢借了,外面还欠了好几万,这可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?”说到此,孙艳凤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。
十几年前,于学生的大哥、二哥同他一样,都是小四平矿的工人。大哥与弟弟们不同,有点文化,是在矿上面开车的,而他与二哥没念几天书,就一起在井下干掘进工。2003年,他与二哥同时查出了尘肺病,同是三级。2008年1月,二哥于学林走完了在这个世上的55个年头,晚上跪在家中的炕上离开了这个世界。而近70岁的大哥,身体却很硬朗。
于学生喘息着告诉记者,他是亲眼看见二哥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的,扔下妻子和正在上学的孩子。他说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,春天没死成,今年冬天也是个关口,病一年比一年重,冬天从来不敢出屋,大小便全在屋里。
采访完于学生,已是晚上八点多钟,记者又返回到高传修家中,想看看他晚上的情况。
夜色中,高传修家的院子很静,屋内一束不算亮的灯光透过窗子,照在晾晒在院中的金色玉米上。屋内,高传修身上盖着被,头埋在胸前,跪在炕上不停地咳嗽着。记者静静地站在窗外,他阵阵的哮喘声听得十分清晰,管庆素一手拿着药一手还在为他捶着背,他的身边,还放着夜间大小便用的壶。
灯光忽然灭了,院子里一片漆黑,可高传修的喘息声似乎更大了。因为尘肺病末期患者只能跪在床上,不能平躺,否则会窒息而亡。跪着,是大多数尘肺病人离世的最后姿势。
悄悄地离开这个院子,记者还记得在傍晚离开他们夫妻时的那一幕:管庆素搀扶高传修,沿着家门口的林荫小道慢慢地向远处走去。夕阳下,两个背影渐渐变成了黑色,片片落叶从他们身上滚落。
家中人:不敢听到男人咳嗽
第二次走进大四平镇时,天上正飘着小雨,这淅淅沥沥的秋雨给人的心情又平添几分压抑。
拖着沉重的脚步,高传修出门迎接记者,可是他刚刚走到院子大门口,整个人又瘫在地上,一阵剧烈的咳嗽后,泪水与鼻涕布满了那张灰色的脸,后院邻居孙喜玲急忙走过来想搀扶他一下,高传修不断地向她摆着手,孙喜玲蹲在他跟前,看着他被折磨的样子,转过脸去,泣不成声。
孙喜玲是高传修多年的老邻居,今年55岁,他的丈夫于海森三年前因尘肺病去世,去世时年仅53岁。
提起丈夫从得病到去世这么多年,孙喜玲的哭声在几十米外都能听到。“得病的这些年,我是怎么过来的,现在想都不敢想。一到晚上,他喘不上气来时,那憋得嚎嚎地叫啊,那时真想把他的病放在我身上……”于海森去世时,小孙女刚刚三岁。在他家的院子里,今年已六岁的孩子欢蹦乱跳地独自玩着。问起爷爷,孩子说是“去天上享福去了”,这是奶奶教她的话。
王玲今年61岁了,丈夫于学林去世时她54岁,是孙喜玲的哭声将她引到了这里。她劝孙喜玲说:“人走了,我们都解脱了,还哭什么呢?”可话说到此,她也哭了起来,她们的哭声,引得记者和身边的几个男人也都背过脸去不停地擦着眼睛。
王玲说:“我不怕你们笑话,那些年我实在熬不住了,家里准备了两种毒药,几次想自己和孩子、老伴一块喝了算了,不再遭这个罪了,可是最后还是没那个勇气。”
王玲如今在沈阳一家医院做护工,说一个月能挣两三千元,为的是还丈夫生前欠下的债,“这钱不想让孩子还,丈夫有病时,孩子挣钱全给他治病了,没过一天的好日子。”
咋解决:想得到一次性赔偿
通过几日的调查采访记者得知,在抚顺市新宾满族自治县大四平镇的20余位尘肺病患者中,虽然大都为三级和四级尘肺,但每年他们自己花去的医疗费用都在两三万元。这些人原来工作的单位是国企小四平煤矿,这个矿成立于1972年,在1997年改成股份制,而已死去与尚在人世的尘肺病人,大都是在改制之后被鉴定出尘肺病。
这些尘肺病人告诉记者,在他们被查出尘肺病之后,因为矿里当年没有为他们上工伤保险,所以他们不能如其他的尘肺病患者一样,得到国家政策中的工伤待遇,因为这钱是保险公司给拿的。在退休前,他们得到的是每月200元左右的生活费,其它如看病等,几乎就全得自己拿钱了,因此,他们这些病人家家债台高筑。
这些尘肺病患者认为,当时他们是在国有矿上班才得病的,可是,他们这些年来,不停地在找相关部门,总说给解决,但一直没有得到解决。
沈阳一家职业病医院的医生告诉记者,尘肺病是肺纤维化一种很严重的肺部疾病,早期表现并不明显,有的潜伏期能达到20年之久。这个病早期运动时会呈现呼吸困难,患者通常会以为是劳累过度所引起的,略微歇息就能减轻,这样就会把病况一拖再拖,到表现非常明显时就已经很晚了,该疾病死亡率非常高,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。
据媒体公开报道,每年尘肺病给国家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80亿元。得了这种病,国家相关政策是如何规定的呢?
北京隆安律师事务所沈阳分所高强律师告诉记者,目前国家的政策是:先确立劳动关系,也就是说这个病是为谁干活得的,为谁干活谁就得管到死。赔付分一次性赔付和分期赔付两种,一次性赔付就要与企业和政府协商,一般不会太多,国内有先例的是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,而分期赔付就是按月赔付,这个要和尘肺病的“级”挂钩,级越高,病就越重,得到的就越多,如尘肺一级每年最高可得五万元,活二十年可得一百万元,而三级或四级得到的要少得多。拿高传修尘肺病三级为例,他每月除正常的退休金之外,还应得到辽宁省人均工资的80%,2000多元的工伤补助。
采访中,高传修他们只想得到一次性赔偿,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。但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得到赔偿呢?
采访中,早已改制的煤矿方面告诉记者,他们这些人是在老国有煤矿得的病,现在的矿已非老矿,他们并没有责任负担这些。
经过一系列采访,最后,解答此问题的“钥匙”落在了新宾县国有资产管理局身上。对方告诉记者,他们已经尽自己能力,为这些患者上了医疗保险,虽然在国家医保政策中,这种职业病是不在医保之列的,但现在只能做到这些,至于患者想要得到一次性或按月的赔偿问题,要等到老国矿资产清算完之后再说,至于什么时候清算完成,对方并没有时间表。
高传修等人告诉记者,去年,他们一些人是给上了医疗保险,但也有几个人没有与县国资局签订这个合同,因这个合同在签订时,还有其它一些附加条件,如“放弃目前的小药待遇”,他们这些病人,按不同等级,原来矿上医院每月还有70元到200元不等的免费药品可以领取,而上了这个医保之后,小药待遇没有了,有病住院时,尘肺病这一块医保是不管的,能报销的只是尘肺之外的病,所以有人根本就没签这个合同,宁可大病自己花钱。
尘肺病已经让这个镇里的9个男人被折磨致死,余下的20多人仍在与病魔做着斗争。我们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?记者采访后,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时代商报记者 孙学友文并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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